小白龙的山坡-第一集-哥哥来了(2)

小玲 1172分享

  哥,我是小贝

  父母不是亲的,是养父母,她跟着他们的时候,已经6岁,什么都记得。

  她6岁那年的清明节,父母回乡下老家给爷爷奶奶上坟,再也没有能够回来。他们乘坐的客车出了车祸,父母一同遇难。

  6岁,她尚且不能阅读人生苦难,只是为父母的不再归来任性哭闹。14岁的哥哥董小宝、一个已经和父亲差不多高的倔犟少年,紧紧地把她箍在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紧紧箍着她,直到她哭累了。在他的怀里睡去。

  父母的丧事,包括养父在内的一些同事帮着料理了。她不再哭闹,但总是追在董小宝后面要爸爸妈妈。她不爱吃董小宝做的半生不熟的饭,不喜欢董小宝洗完后皱皱巴巴的衣服,不喜欢董小宝给她梳得乱七八糟的小辫儿……

  那天晚上,很晚了,她不肯睡,爬起来又一次扯着董小宝喊:“我要妈妈!”

  董小宝忽然把她从被子里拉出来,用力握着她小小的肩膀:“妈妈死了,别再找她了,他们都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董小宝的声音很大,大到让她因害怕而住了口。然后,几乎是在一刹那,她明白了死亡的含义。她知道了她的爸爸妈妈不会再回来,知道了她的世界里,从此只剩下董小宝一个亲人。

  董小宝猛然扑在床上,号啕大哭。那是父母离开后,她第一次听到他哭。

  这次反倒是她没有哭,然后,她慢慢俯下身去,趴在董小宝的背上,用她的小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和父母一样温暖的身体。

  她开始像依赖父母那样依赖董小宝:上学,她要他送;放学,他一定得来接。

  董小宝读书的中学离家远一些。每天下午,董小宝骑着单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她的学校门口,总是满头大汗。然后,她就牵住董小宝的衣襟再也不松开。她一声一声地叫着哥,不再哭闹和任性——小小的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从她知道父母真的不再回来的一刹那。她的内心就开始被一种恐惧填满,她害怕有一天董小宝也会离开她。

  那种恐惧感。让一个6岁的小女孩变得乖巧顺从。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尽管如此,董小宝最终还是抛弃了她。

  那天是周末,一大早,董小宝破天荒地用了半个多小时耐心地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给她穿上不知他什么时候为她买的白色连衣裙。然后,他带她去了公园,并坐了她眼馋了许久的那个旋转木马。他还买了她爱吃的冰糕,把零食塞满她的小背包……

  那天,巨大的幸福感让她丧失了一个孩子的警惕,她欢快地在那一天忘记了父母忘记了恐惧。吃饱了,玩累了,她趴在董小宝的背上睡熟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别人家的床上,而董小宝,已经不见了。

  那个她一直叫婶婶的邻居告诉她:董小宝出去打工了,从此,她就和他们一起生活。虽然她知道叔叔婶婶是父母生前的好朋友,但是当她明白过来的时候,一种比失去父母时更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心——在给予了她一整天幸福的假象之后,抛弃了她。她认定,她被董小宝卖了,然后,他拿着卖她的钱跑了,不要她了。

  知道董小宝和父母一样不会再回来后,她迅速地接受了彻底被改变的生活。那种迅速,长大后她知道是一种悲伤的妥协。

  她主动学习做家务,洗自己的衣服。她知道这不是她的家,他们不是她的亲人,在董小宝离去后,她已经彻底丧失了一切撒娇和任性的权利。她又有了一个哥哥,那男孩大她一岁,很顽皮,有时候会偷偷欺负她。

  好在,养父母是疼爱她的,会在她每一年长高的时候,为她添置新衣,好吃的也总会给她留下。她对他们,有爱,更多的是感激。可是成长,在年少的时光里,总是显得如此漫长。

  养母又一次提起董小宝时,她已经11岁了。读小学四年级。

  那天晚上,她帮养母缠毛线,缠着缠着,养母忽然说:“这些年了,你不想小宝?那时候他那么小,怎么养活你?”

  她紧闭着嘴不说话。是的,她不想他。她想起来心里就是恨,恨的感觉不好,她宁肯不想。于是她说:“妈,别说他。”

  养母叹口气,还想说几句,但她已经放下毛线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没错,她恨他,她不怕跟着他过艰苦的日子,哪怕不读书,和他一起去讨饭。但是他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带走了她对最后一个亲人的依赖——那是一种对她来说彻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摧毁。为此,她不能原谅。

  16岁。她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高中,大她一岁的哥哥在读高二。

  一年后,哥哥面临高考时,养父下岗了,在菜市场租了个摊位卖青菜。那天晚上。她做功课累了,到客厅喝水时,听见隔壁养父母的卧室里,哥对养母说:“妈,我不管,反正我得上大学。”

  “不行!小贝成绩比你好,她能考上好大学。”养父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决。

  “哪有那么多钱供你们两个?”是养母的声音。

  哥还在嘀咕着什么,她已经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什么都不想再听,她在那一刻打定主意,让哥去上大学,她读完高中就出去找工作。在最后的亲人把她抛弃后,他们给她的,已经太多。她不想让他们再为她付出更多。

  可惜哥的高考成绩非常不理想,没考上大学,于是哥与养父关于复读的问题又开始争吵,但是养父的态度依然坚决——小贝必须上大学。

  她同样坚决:“我不考,我决定了。”

  正争执不下,养母从厨房走出来说:“小贝,你必须考,你知道吗?这些年,小宝已经给你攒够了学费,你必须考大学,别辜负了他,他不容易。”

  她愣住了。

  11年后,她终于第一次让自己重新在记忆里寻回了董小宝这个名字。

  养父母告诉她:当年,小宝自知一个14岁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好6岁的妹妹,于是决定自己外出打工自食其力,而将妹妹托付给他们。他把房子卖了,将一点儿可怜的钱交给了养父母,他知道他们是好人,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离家的那天清晨,他看着仍在熟睡中的妹妹流着泪郑重承诺:婶,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样来,那时一定回来接妹妹!

  “从你读小学四年级开始,小宝他每个月都会寄钱来。我们都帮你攒下了。是爸爸妈妈没本事,这些年,让你跟着我们受委屈了……”养母再也说不下去,握住她的手,哭了。

  这些年他在哪里?如何生活……她的心里一下子被太多问题噎得满满的,那些问题一点点填补着她心里那个深深的黑洞,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被亲人所爱的幸福感。原来,小宝从来没有抛弃她,原来他一直在爱她,以她当年所无法理解的方式。

  可是他为什么不回来看自己?他不是说过要来接自己吗?

  钱,寄自广州,没有更具体的地址。邮戳上的邮局地址甚至也是不固定的。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到广州找到他!

  一年后,她考上了大学,去了那个有凤凰花的城市。可是,在偌大的广州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这期间董小宝依然将她的学费寄回老家。

  大学毕业了,她留在了广州,找了份推销保险的工作,为的是利用一切机会寻找他。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她竟在网上看到了一组新闻照片:一个窄小的书报亭前,一个瘦弱的男子用嘴叼着工具,用仅有的一只手在修理自行车……当目光落在那个男子的面部特写上时,她有瞬间的眩晕感,进而血脉贲张——那不是董小宝是谁?!没错,他的目光依然那么清澈,他眉角上的神情依然那么清晰!

  当她看完整篇新闻时几乎心痛得无法呼吸了:那个她恨了十多年的董小宝,早在19岁在建筑工地打工时就因机器操作失误失去了一只手,从此辗转街头,四处流浪,想方设法谋生:捡破烂,卖报纸,发广告传单……直到三年前开了这个简易书报亭,一边卖书报,一边修理自行车。他乐观生活的唯一动力就是妹妹……

  当她出现在董小宝的报刊事前时,董小宝正忙着给一辆自行车换胎:嘴里叼着扳手,右手将车胎定位,锁紧,然后把扳手从口中交付右手,这一切,董小宝做得相当熟练。细密的汗珠在他粗糙的脸上小河一样流淌着,却看不出他有任何愁苦。读着他脸上的淡定、从容甚至隐约的笑意,她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18年前,那个抱着她坐旋转木马的14岁少年正向她缓缓走来。

  “姑娘,你……”她良久的沉默引起了董小宝的疑惑,当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她时,他愣住了:眼前亭亭玉立一袭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泪流满面凝视着他!

  “你……你……”此刻,他的眼前迅速幻化出一个个渐渐放大的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白衣少女的形象……

  “哥!我是小贝……”

  在人海里看见我亲爱的弟弟

  傍晚开车从街心花园经过,正赶上红灯,一转眼,就看见弟弟站在街边,手扶栏杆,仰头看街对面的楼顶,霞光染红他成熟的脸。我沿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幢高楼,几缕薄云,霞光从看不见的地方漫过来,淹没了世界。

  我和弟弟相距不过3米远,他看不见茶色车玻璃后面的我,不知道他此生唯一的大哥正坐在车里看他。他的目光忧伤地越过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融在了霞光里。我急着赶赴约定的酒楼,接待一个工作检查组,没想到要按下玻璃和他打个招呼,叫他一声乳名,听他叫我一声哥,我就那样注视着他,绿灯亮了,脚踏上油门,远离了我的弟弟。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弟弟叫我哥了,每次他打电话来,总是我先抢着说我很忙我很忙,有事就快说,没事的话就别打电话。他也就三言两语说事,或者轻轻地哦一声,就挂了。不知道他是否想叫我一声哥,或者他已经叫了,忙于应酬的我在嘈杂的人声里没有听到。

  弟弟比我小5岁,记得弟弟上学的第一天,站在教室外面不肯进教室,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极了,把一身新衣服哭得一塌糊涂。他的班主任拉他进教室,他咬伤了班主任的手,朝我奔跑的姿势义无反顾—冲出人群,摔了跤,书包落到一边,他看也不看,一头扑进我怀里呜咽着叫我:“哥—我不读书!”

  那是秋天,落叶满地,我半蹲着抱住我的弟弟,他的头在我怀里拱,我用手擦他的眼泪和鼻涕,然后抹在我的衣服上。后来我找不到东西擦了,就捡树叶给他擦脸,在树叶的碎裂声里,我的眼泪和树叶的碎末纷纷掉落。我找不到安慰他的话,一个劲儿说不哭不哭,心揪得紧紧的。在那个阳光明媚的秋天,我才知道这个一直不叫我哥哥,叫我绰号让我讨厌的家伙会让我心痛,很白痴地答应他要和我念一个班的要求。那时,他刚上一年级,我上五年级。

  我上中学后离家很远,周末才可以回家,家门口是一道缓坡,有一个岔路口。每到周末,弟弟都和那只白狗一起守在路口等我,他看见我,边跑边喊:“妈,哥回来了。”他和那只狗跑成了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的两条线。他拒绝那些终日陪伴他的伙伴们的邀约时理由十分充足:“我哥回来了。我不和你们玩儿了。”

  我那时身体不好,学校食堂饭菜很差,每个周末回家,母亲都要给我开小灶,弟弟不吃。我听见弟弟的喉咙里液体滑落的咕咕声,他的眼睛亮极了,像秋夜的星星,一闪闪,落进我的碗里。但他从不说想吃的话,更不会和我争。我假装吃不了,母亲才让他吃,他粉红的舌头舔完最后一粒米饭,骄傲地对母亲说,他吃过饭的碗比洗过的还干净。

  弟弟有他的私藏,他拿出私藏的时间总在临睡之前,光着身子,爬到床底下翻弄半天,爬出来,手就躲在背后,小声说:“哥,有好东西,我留着等你的,猜猜是什么?”有时候是几个核桃,有时是几个水果,最高档的一次是瓶蜂蜜,确切地说是一只装过蜂蜜有少许残留的空瓶子。弟弟说有蜂蜜的时候声音就甜得滴出蜜来了。那天晚上,我们俩先是用筷子蘸蜂蜜,他舔一次,我舔一次,后来觉得舔不过瘾,就把瓶子敲碎了,小块的玻璃集中起来,我们俩小心地舔上面残留的蜂蜜,边舔边笑。

  弟弟的不顺利从中学毕业就开始了,一心想到部队服役,身体方面的原因使他不能如愿,后来一直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磕磕绊绊一直到现在。我们的疏远随着童年的远去日渐明晰。他总在走投无路时才给我打电话,哥,能帮帮我吗?他的声音里充满无奈,有时候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无力改变他的一切,对他的要求心生恼恨。他像小时候一样依赖我,而我,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半蹲下来,为他敞开怀抱,迎他入怀,给他依靠和承诺。或许他什么也不想要,只是想叫我一声哥,只想让我为他擦去眼泪,鼓励他上路。就像多年前的那个秋天,弟弟在我鼓励的目光里,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让他害怕的教室。

  弟弟站在街边,像一块礁石,周围是流动的人海。我把车停在路边,想给人海里的弟弟打电话,号码按到一半,我的眼泪潸然而下。我合上手机,亲爱的弟弟啊,我突然想不起你的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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