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太阳优秀散文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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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天才总是孤独的,因为他找不到能够理解他的人,或许,他一生都会这样孤独下去。

  孤独的太阳

  2018年2月16日,即中国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在第6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的一间放影厅里,一部长达4小时的中国电影,被宣布获得“柏林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这部名为《大象席地而坐》的国产电影,导演的名字叫胡迁(原名胡波),可是就在四个月前,胡迁却在住所的楼道里,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仅29岁。这个年龄,青嫩翠蓝得就像三月里的麦田。

  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委组向胡迁的在天之灵致敬,夸奖《大象席地而坐》是“大师级的叙事”。然而当初制片方却看不到或不愿看到这一点。胡迁拒绝他们的将这部电影缩短时长2小时的要求,为此他们竟然剥夺了他的导演署名权,并且连一分钱的报酬都不给他,甚至说,他要拿到版权可以,但须交纳350万元来买。

  胡迁打小即命运悲惨,后来靠自己的努力拼搏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尽管在生活的重压下苦苦挣扎,但他决不愿苟且。他是被贫穷、欺诈、冷漠和逐利的社会交合逼迫而死的。他为他的理想拼得头破血流,最终只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用年轻的生命为自己的理想和天才殉葬。

  历史和现实似乎有一个怪圈:不苟且、不媚俗、不附从、不平庸、不欺凌、不屑于参与虚假的繁荣,就只能领受贫穷、窘迫、排斥和打压,甚至就只能被逼迫得惟有一死。胡迁是这个结果,29年前的海子也是这个结果,还有更久远的荷兰籍画家凡·高也是这个结果。

  1989年3月26日,时年25岁的安徽怀宁籍天才诗人查海生在山海关的一条铁轨上完成了生命的升华,托起他灵魂缓缓上升的,除了随身携带的四部书外,就是充溢在他心里的麦子的异香和太阳的冷艳光芒。

  海子死后的这么多年,他的诗集再版了再版,年年都有纪念活动,然而这些并不能也不该遮蔽掉他生前那无尽的寂寞和挣扎。生前遭多番冷遇甚至排斥,寂寂无名,以青嫩的年华凋谢后,却被推崇,大放异彩,虽然这是实至名归,但斯人不在,作品依旧,这生前死后冰炭两重天的待遇,不免还是让人有点泄气、沮丧和悲凉,甚至感到残忍。

  天才,尤其是年轻的天才,都是孤独的,他们跑得太快了,掘得太深了,飞得太远了,他们无法回头,他们宁愿在前进的轨道上灰飞烟灭,也不愿力竭而返。他们因此就愈加孤独。胡迁,海子,19世纪的凡·高,以及许多已逝的人类杰出者,都是孤独的太阳。

  文森特·凡·高平生只卖出过一幅画,这幅叫《红葡萄园》的作品售价仅为400法郎,但凡·高在收到这400法郎时,却纳闷:为什么给我寄来这么多钱呢?这么一大笔钱,我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凡·高,他不知道,他的不管哪一件作品现在都是天价。

  他不属于他那个世纪,但也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纪,他属于我们之后的许多世纪。他的光与热,他那个世纪享受不到,因为那时没几个人能够或者愿意懂得他,而今天人们享受到了,因为似乎真真假假地懂得了他,但到头来却一清二楚地将他变成了金钱。不是我们可悲,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可悲;但却是他的幸运,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尽管占有了他作品的文本,却不能享有其真正的精神,这就避免了他被完全玷污。凡·高需要继续等待,需要等待新的世纪的到来!

  如果你是一个艺术家,是否认同他所说的“一个画家如果太专心,他两眼所看到的东西就不能主宰他生活的其它方面”这句话?我认为,这句话表露了他对生活、时尚抱持的态度与众不同,而这也就是他只有“生活”,却没有“生存”的原因。我的意思是,他没有享受到作为一个人生存的起码需要,譬如牛奶、面包以及家室的正常拥有。他为世界留下众多瑰宝,却死于困顿。

  孤独但特立独行的凡·高不属于任何画派,不属于任何体系,但他却比属于任何画派和体系的人都单纯,起码比那个叫高更的法国人真诚。那家伙和他一起喝酒,吵不过他,趁他酒醉残忍地割掉了他的一只耳朵,却为了逃脱罪责到处说他是发疯自残。仅凭此一条,我就要说,高更是卑鄙的无耻的。杰出的画家,渺小的人格,这是高更;伟大的画家,善良的人性,这是凡·高!

  一个不属于贵族,也压根就不愿与贵族为伍的天才画家,他的精神总是向上,但他的一双凡人的眼睛和一颗凡人的心却总是向下——他以描绘下层人民的生存现状为基调,并以此为自己生命存在的根本。

  如果能有幸亲睹他的像《食土豆者》这样的作品,我一定会因感受到他那一颗仁爱慈悲之心而热泪盈眶。在博里纳日时他画矿工和他们的妻子,这些女人俯身对着那些矿石;在伊顿时画挖土豆和播种的人;在海牙画老头和老妪,吉斯特山上的挖泥人,谢文宁根的渔民;在纽农画吃土豆的人和织布工人;在巴黎画餐馆和街景;在阿尔画向日葵和果园;在圣雷米画疯人院的花园……

  凡·高,这个衣衫不整头发零乱面容憔悴浪迹于生活最低层的人类仁爱精神的创造者和传播者,只属于不被真正尊重的劳动者——这是整个人群的大多数,“沉默的大多数”,而凡·高就只属于这个大多数!

  凡·高倒下了,他必须倒下,因为他的精神不见容于掌握话语权甚至生存权的人,这些人虽是人群中的极少数,但他们或有高贵的出身或有攫取财富屡试不爽的无耻手段……而凡·高没有。

  凡·高倒在滴血的太阳下。他到底热爱太阳还是仇恨?但是那最后的一刻,他是忘我地仰望太阳,那么专心致志,仿佛在聆听太阳的召唤。然后他用手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抠动扳机,像当初临近这个世界的门槛时上帝的最后一推。他的脸埋在肥沃又发出刺鼻气味的地里。他回到生生不息的大地母亲的子宫里去了,回到他来这个世界以前的那个地方去了。“他的灵魂终于得到安息,在向日葵隐约的花影下,在青翠金黄交替的麦田环绕中”,在缓缓升向天堂的途中!

  只有他的绝笔之作《麦田上的乌鸦》中那些黑色的精灵脱身而出,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不散,并隐身羁留下来。它们渲泄着他对人世的傲慢和激情:他是一个强者,一个堂堂大丈夫,一个有时粗野有时又天真细腻的勇者!

  只有一个人无法承受1890年盛夏的“凡·高之死”,他就是凡·高的弟弟泰奥。他是凡·高惟一的朋友、惟一以凡·高为荣和惟一懂得并支撑凡·高生命的人,这并不仅仅处于亲情,更是处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绝对的融合与感知。这是真正的手足。凡·高死了,泰奥的天空也消失了——他悲伤过度,终于在凡·高死后的第六个月抑郁而逝。“凡·高和泰奥,世界上的骨肉中最亲爱、最好的一对兄弟!”美国人欧文·斯通先生感叹。

  “文森特·凡·高,世上最孤独的人之一!”欧文·斯通先生还如此慨叹。这差不多是一种提示:今天的拍卖会上济济一堂的人群并非凡·高的知音,那里只有金钱!

  是的,凡·高是一颗太阳,孤独的太阳,它的光与热还没有真正抵达我们的星球!

  作者:陈少林

  公众号:文学鉴赏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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