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美现代散文作品欣赏:断齿的桃木梳子(2)

嘉馨 1172分享

  毛哥哥坐在我家炕里面。 他走路一瘸一拐,爬上炕却灵活得象一只猴子,而且喧宾夺主地把炕上最热的地方占了。他是来我家相亲的,相亲的对象是我大姐。那一年,大姐十八岁。那时候,我们正放寒假。妈带二姐回避了出去,二姐那时候十四岁,已经知道害羞了。妈留我在家,是为大姐壮胆的吧。

  毛哥哥的一侧脸颊也有一些扭曲,和他的身体一样失衡。还好,并不可怕。毛哥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蓝色的大团结,十块钱的票子,够我们家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对了,毛哥哥穿着蓝色的中山装,四个兜,衣服比人神气。媒人说过,毛哥哥会修手表,挣得比正常人还多呢。

  毛哥哥问我大姐:你认识这是多少钱不?认识的话,我就把这个给你。

  我大姐多少是有一些兴奋的。人类的求偶心理是本能,虽然我大姐智障。我大姐的嘴唇抽搐了好几下,才拼出声音。我大姐傻乎乎地笑着,说:看那,把你的钱拿走。是的,我大姐说话前缀语——看那。我可不愿意毛哥哥欺负我大姐,虽然我经常会和大姐打架。但毛哥哥不行,他算什么哥哥呢,不过我妈让我这样喊他罢了,见第一面的他。

  我不悦地说:媒人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大姐不识字,也不认识钱多少。我没有喊他毛哥哥。但他不理我,他的注意力在我大姐那里。他也笑着,他的笑象猫抓住了老鼠,和老鼠玩的时候的笑。

  毛哥哥又问:你会做饭吗,会擀面条不,会蒸馍馍不?

  我大姐笑得更傻了。她挠挠头,不说话。她把我妈给她梳得顺顺的头发,又挠成鸟窝了。每当她感到紧张的时候,她总是挠头。这时,我看见毛哥哥盯着我大姐的手。我大姐长长的手指甲缝里,布满泥垢。这让我很为她窘迫,心里埋怨妈,没有把大姐收拾利索。

  相亲后,毛哥哥再无下文。妈说,还有两个邻村的老女人,替儿子来相过大姐,在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大姐拉着架子车,她们在半路上遇见大姐,问大姐拉得动一架子车玉米棒子不?我大姐不在乎对方是陌生人,她对人全无芥蒂。我大姐说:能!女人又问:一顿饭能吃几个馍?大姐含混地伸出几根手指。按照平时的习惯,大姐应该伸出了三根手指,虽然她并不知道那是多少。

  但那两个老女人也再无下文。大姐的相亲就此告一段落。这时候,我多希望大姐能象彩云一样啊。倒不是怕大姐嫁不出去,而是觉得,如果大姐幼年不生病的话,她也会有长长的辫子,也会露珠儿一样清澈。可惜,可惜。

  妈说,大姐不到一岁的时候,很是聪明可爱,比我和二姐都强。但后来大姐就得病了,肚子痛。我记事的时候,大姐病情最厉害。她把一切能够填进肚子的东西都填进肚子:破棉絮,生黄豆,然后在肚子疼得满地打滚时,哇哇地呕吐出来。每每这个时候,我和二姐惊恐地逃开,妈伤心又无奈。

  所幸后来,大姐遇见了一位良医。医生说,大姐是蛔虫性肠梗阻,原来的治疗只是驱虫,但大姐身体已经差到了驱虫无效的地步。需要先补充营养,才能驱虫。

  在病魔手掌里挣扎多年的大姐,被这个医生救了下来。否则,大姐可能早与这个人世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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