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母亲的伤感散文:吻别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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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从文章开头的母亲的病情又一次加重了,到结尾的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全文情感真切,让人不禁潸然泪下。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吻别母亲》。

  母亲的病情又一次加重了。

  那天上午,在县城的弟弟家,我们兄弟三个坐在一起商量,母亲的病只有在医院抢救才能摆脱危险,形成的共识是再次送她老人家去医院治疗。但我们的决定遭到母亲的拒绝,她费力地摆着手,表示不愿意去了。

  在此之前,母亲已住了七、八次医院,多次表示不愿意再接受治疗了。母亲的理由是,自己患的病不是住一两次医院能解决问题的,她已年过八旬,到了该去世的年纪了,加之患病一年多,花了不少钱,母亲认为,这些已经把我们折磨够了,不愿意看着儿女们为她跑来跑去,提心吊胆,耽搁手头的活儿。为证实自己的意愿,母亲有一次夜里背着陪院的姐姐自己拔掉了输液针,竟用行动表达拒绝,床下淌了一滩血,吓得姐姐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才知道,母亲之所以拒绝治疗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遭受疾病的折磨,瘦得成了真正的皮包骨头,由于皮肤松软,扎针都难以找到血管,老是跑针,如此的痛苦与不堪,对于瘦弱的母亲来说,实在是经受不起了。

  看着沉疴不起的母亲,我们爱莫能助,心里老担心她老人家熬不过不这一关。之前,医生曾告诉我,母亲心脏功能衰竭严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提醒我们要有充分的心理和思想准备。无奈之际,我们只得把她接回兴隆村的老宅院伺俸了。母亲曾反复叮嘱我们,一旦她有不测就要立即送她回家,说什么也要殁在家中,以陪伴早先回归黄土中的父亲。在母亲的心目中,她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宅院,才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家。

  落叶归根。征得母亲的同意,我们小心翼翼把气如游丝的母亲抬上轮椅,推出家属楼,又抬上小车。自11岁以童养媳的身份走进兴隆村,母亲和父亲在兴隆村生儿育女,苦劳苦作,生活了74载,一辈子从没挪过窝。兴隆村如同一棵大树,母亲便是树上的一片古老的叶子。

  2016年6月,母亲患病住进了医院。接到弟弟的电话时,我直接懵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母亲一生风里来雨里去,身体结实得像院里的银杏树。即使生了病,吃几片药也就过去了,八十岁还抡镢头挖地劳动。年龄大了后,我们每年都带母亲去去医院检查,每次医生只是说血压有点低,从没说过她的心脏有问题,怎么突然就患上和父亲同样的心肌梗塞?我恨死了这种病! 2014年8月,就是这种病夺去了辛劳一生的父亲的生命。我不能容忍这种病再夺走母亲。

  一年来,母亲的病反复发作,几乎就是靠药支撑着,药劲一散,就得再次住医院。为了让老母亲不在受罪,我们兄妹轮流在医院陪护她老人家,买饭、喂饭、喂药,一心一意服侍母亲。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母亲只有一个,一旦殁了,我们就再也没有母亲了。小时候,母亲为了拉扯我们长大,冬怕寒冷夏怕热,现在该我们照顾她了,我知道,就是我们尽心尽力地伺俸她,也无法报答老人家的生养之恩。看着母亲在医院一天天好起来,脸上开始出现了少有的红润,我的心渐渐变得踏实起来。尽管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自然法则,但对做儿女的来说,还是希望自己的父母能长命百岁。

  母亲在一次次地抢救中挺了过来,但身体却每况愈下。以前,尽管年迈体弱,母亲还能依靠拐杖走路,还能自己做饭,还能出门转悠,现在,却挪一步也挪不动了。我们特意借来一辆轮椅推着母亲,她想去哪儿就推她去那儿,让她散散心,呼吸新鲜空气。患病后,母亲每顿吃饭吃不了几口,睡觉也老是睡不安稳,整个人骨瘦如柴,看着母亲饱受病魔的折磨,我们心里疼痛又无能为力,恨不能以自己的强壮之身替换羸弱的母亲,接受病魔的挑战,让母亲摆脱病魔的纠缠,恢复健康。

  母亲坐弟弟的小车回到兴隆村,我们忙把母亲安置在老宅的大炕上。这个炕是2011年盖新房时专门给老母亲盘的,母亲睡了一辈子炕,对炕有着特别的感情。她常感叹,只有睡在大炕上,人才能把腰腿展开,才能睡得舒坦,才能解困。大冬天的,炕一热起来,整个屋子就热起来了。

  在家等候的姑母得知母亲回家了,早早在屋子等着,她来到炕边悄声叫:嫂子、嫂子!母亲睁了睁眼,张开嘴应答,却发不出声,喉咙里咕咕响,脸憋得通红。一连几天几乎没有进食,母亲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母亲干净了一辈子,见不得身上有丁点的脏污,每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打扫屋子和院子。我忙撕了卫生纸递到母亲手里,想让她吐在纸上。但她拿纸的手抖动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了。接着,她厉害地咳了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把喉咙里的痰咳出来。屋里的空调开着,可我看见,汗水从母亲的脸上、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来。我把母亲扶起来,用卫生纸给她擦拭,但我明显感觉到,母亲脸上沁出的是冷汗,浸湿了一张纸,又浸湿了一张纸。我蓦然想起,当年父亲去世前也是这样淌冷汗,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为母亲擦罢汗,我慢慢放平母亲的头,让她躺着休息。

  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姑母提醒我们说:“你妈喉咙里有痰,怕是不行了。快给你四爸打电话,让他来见见你妈。”

  我赶紧走出房门给四爸打电话,让他赶快来眉县。我的父辈中,有同父异母的姊妹八个,大姑母二姑母及一个哑巴姑母打我记事就殁了,三爸也已去世二十多年,二爸十六岁去新疆闯荡,很少回老家。这些年,只剩下唯一的姑母与四爸和母亲来往。父亲是朱家的老大,大嫂比母,除过去世的大姑母二姑母,剩下的姑母和叔父都是母亲带大的,他们和母亲有着深厚的感情。

  我和大哥、弟弟一样无奈的坐在七叶树下。阳光透亮透亮,照在老宅院里,照在我们身上,照得我头晕目眩。我突然感到,天空中有一层浓重的雾霾压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脑子混沌麻木,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大嫂和妻子说母亲要喝鸡蛋汤,跑出跑进地忙碌着。

  母亲喝了几口鸡蛋汤,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嫂子开始念经,嘴里乌里哇啦。据说念经能替母亲消灾和超度,让母亲顺利通过阴阳桥。她虔诚地做佛事的时候,我们不敢打搅。

  经声停顿下来,我进到母亲身边陪伴母亲。头天下午,我和母亲同坐在床上,她还和我说话,还劝我休息。还说,我既要在宝鸡上班,又要回县上照顾她,一百多里路来回跑太劳累,可现在,母亲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望着母亲瘦削、苍白的脸,我心如刀剜似的疼痛。

  屋子墙壁上挂着福禄寿三个大字,床头柜上靠墙放着画有寿桃的中国画,是弟弟的朋友在母亲过寿时送来的。他们也希望母亲能健康快乐,安度晚年的幸福时光。当时,母亲看着字画,高兴得不得了,眼角嘴角都洋溢出笑意。然而现在,疾病打垮了坚强一生的母亲,瘦弱的身子蜷缩在炕的一角。突然,我发现母亲闭上了眼睛,像是睡去了,但这次她的睡去与以往根本不同,她的嘴半张着,没有了微弱的呼吸。一股冷风穿过我的胸膛,我喊道:妈、妈!母亲没有应答,也没有睁眼。我知道,心衰力竭的母亲走了,再也叫不应了。我俯下身去,在母亲冰凉的额头上亲吻,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母亲。多少年来,我和母亲在一起,完全有机会亲吻母亲,但我没有,总是把对母亲的爱藏在心底。今天,我用这种吻表达我对母亲的爱,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母亲的额头是冰凉的,没有一丝的温热,也没有一丝的反映,没有我小时候亲吻她的时候慈善的微笑。

  我抚摸着母亲的下颌和嘴唇,想让她合上嘴巴,可她的嘴巴怎么也合不上。姑母见状,在母亲的下颌上边抚摸边对母亲说:嫂子,嫂子,你操了一辈子心,如今孩子都大了,没有牵挂的啥了,你享福去吧!一会儿,母亲的嘴巴就闭上了。她像往常熟睡一样,安详、自然,脸上呈现出慈祥的光辉。辛劳一生的母亲,像一盏熬干油的灯,她的生命之光熄灭了。

  2017年7月30日(古历闰六月初八),安顿好母亲,我走出门去,给河南的舅父打电话报丧,顿觉天昏地暗,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我蓦然明白,以后回家,我喊一句妈,再也没人应答了。

  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2017年12月28日

作者|朱百强

  公众号:岐山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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