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写作有关的散文:“假文采”从何而来？

　　编者按：近些年中小学作文忙着打“说假话、抒假情”之假，现在又开始提打“假文采”之假，那么这究竟从何而来呢？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篇《“假文采”从何而来？》。

　　这些年，中小学作文(包括各种作文竞赛)一直忙于“打假”。先是打“抄袭作弊”之假，接着打“套作”之假，近些年忙着打“说假话、抒假情”之假，现在又开始提打“假文采”之假。“打假”是对的，可是，打了那么多年，打而不绝，甚至稍不注意，还会有泛滥之势。如果我们的“打假”工作一直在写作的“终端”忙碌，那么，结果就像市场上的那些假货一样，工商局、“3·15”忙得半死，假货还是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所以，必须要认真思考：学生作文中的那些“假文采”产生的根源是什么?由于近几年来“论述文”几乎一家独大，并且，以前“文体不限”时，多数考生写的也是论述文，所以，本文主要针对论述文中的“假文采”产生的根源来谈谈自己的看法。

　　请原谅，虽然我也是“圈内人”，但我还是要把矛头指向“自己人”。

　　教材有“罪”。王荣生教授早就批评，我们的教材“小散文”占据的篇幅太大了。翻开各个版本的高中语文教材你会发现，古今中外的散文占了绝大多数!不是说这些散文是“假文采”，而是说，长期大量的散文阅读教学，尤其是那些文字优美的散文的阅读教学，更多地是侧重于对语言的感悟，而缺乏理性的思考和逻辑的训练。以苏教版必修一到必修五为例，《荷塘月色》《我与地坛》《想北平》《西地平线上》《我心归去》……而侧重理性思考的论述文少之又少，甚至单元作文训练的主题虽然是论述文，而对应的单元却没有一篇论述文!学生长期学习这样的教材，又缺乏专业、系统的论述文写作训练，更谈不上逻辑思维训练，而考试却还要求写论述文，你让学生怎么写出文采来?没办法，只好学着散文的样子，多来点比喻啊，排比啊之类的。至于什么“钱钟书的庄谐并出通达睿智，鲁迅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呵呵，要不语文老师们露一手让学生们瞧瞧?不仅是因为课文类型的选择有问题，各单元对应的作文训练专题更有问题!

　　以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一为例，其对应的作文训练专题有：“鲜明的观点是议论文的灵魂”(这一单元只有《劝学》《师说》两篇古人写的论述文)，“夹叙夹议，枝繁叶茂”(这一单元全部是散文)，“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这一单元全是散文)。学的几乎都是诗歌和散文，好不容易有两篇是论述文，却又是学生最害怕的“文言文”，学生连基本的论述文都不知道怎么写，你让他们怎么去追求“文采”?阅读是要为写作服务的，难道你要学生用散文的笔法去写论述文?各位语文老师，谁来“秀”一个给学生看看?

　　高考作文命题有“罪”。我还是以浙江高考作文题为例来说明。最近三年，浙江高考作文明确要求写论述文，这本无所谓对错。但是我们看命题人要求学生“论述”什么：2015年是“文章与人品”，2016年是“虚拟与现实”，2017年是“人生的三本书”。看上去考题没有限制学生写作的方向，但实际上是，这些论题的答案，或者说最佳答案，几乎是唯一的：文章与人品不一致，这是普遍现象，无需论证;文章与人品能保持一致，当然最好;当然应该与虚拟的世界保持适当的距离;人生理所当然应该读好这三本书。这几乎都是普遍的“公理”，显而易见。既然如此，你还让学生论述什么?道理是明摆着的，一讲就明，无需拼逻辑推理论证了，那就只剩下“拼文采”这一条路了。这不是要学生写论述文，真的就如王荣生教授所说的，这是要学生写说理性的散文啊。当感性的诉求远远超过理性的诉求，其结果就是用抒情的语言叙述生动感人、典型新颖的事例证明论点，这还是议论文吗?“文学化”“抒情化”成了议论文的标配，这样的“文采”能不假吗?

　　孙绍振教授说，中学议论文教学使学生丧失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独立思考的能力。上海市特级教师毛荣富老师说，议论文写作教学存在“把认知顺序弄颠倒了”的根本错误，不是让学生从感性的材料出发，从中引出观点，而是从已有的观点出发，找一些现成的例子来引证。他们批评的是议论文写作教学，但对教师而言，高考“怎么考”，课堂就“怎么教”。既然高考作文题目都是一些“已有的、绝对正确的观点”，那么，老师要教学生的就是“怎么来证明已有的‘正确观点’是正确的”、“怎么把道理说得形象生动”了。作文审题难度降低，“论点”绝对正确，比拼文章优劣的就几乎只有“文采”这一点了。相反，我们来看国外的一些高考作文题目：

　　1、尊重一切生灵是道德义务吗?

　　2、是过去的经历形成了现在的我吗?

　　以上是2015法国高中会考文科作文。

　　3、艺术品是否总是蕴含着某种寓意?

　　4、政治是否可以不受真相的约束?

　　以上是2015法国高中会考理科作文。

　　5、作文题目：哲学只是提问而并不回答，为什么学习它?(2015英国高考作文)

　　6、“我们大家都以为出名带来幸福，似乎这是人们最向往的东西，我们相信不管以什么方法出名都是一种自我证明。但是，那些出了名的人士常常抱怨名气是一种可怕的负担。把出名当作成就，注定要付出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代价。”(克拉考夫斯基)是出名的人幸福还是不太出名的人更幸福?(2015美国高考作文)

　　有哪一个作文题目中包含着“绝对正确”的论点的?高考如果这样考，是不是会倒过来“逼”着老师和学生在平时注重理性思维的训练，提高认识和分析问题的能力?

　　语文教师有“罪”。撇开各种理由，语文老师们扪心自问：我写过几篇作文?我能写好论述文吗?我的作文有“真文采”吗?各位，如果当语文老师的自己都不愿意写，或者写不出，怎么教学生?再扪心自问：我在作文训练上花了多少时间?我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训练学生写出“真文采”作文的方案吗?如果没有，学生的“真文采”从何而来?我估计，为了应对考试，更多的是老师在和学生“合谋”，努力写出能骗过阅卷老师的有“文采”的作文来。我公开承认，我就做过这样的事!

　　作为语文教师，我们对论述文写作的认识有多深?批改作文时，常听到老师们会说“这个学生的文笔不错”，他们所谓的“文笔不错”其实也就是“文采好”。也就是说，评判者所持的文体标准其实是“华丽的散文”。可是，对于论述文而言，这种散文式的“文采”到底有多重要?不把“得体”(符合议论文写作要求)当作重点，去舍本逐末，“假文采”能不泛滥吗?

　　源头没有活水，下游就很难有清流。浚泉源，造活水：高考作文命题要改革，教材中一些粗糙甚至错误的写作知识要清理，老师们要努力提高正确地认识和评价一篇好文章的水平。做到了这些，还怕什么“假文采”“假抒情”?批评不是为了打击别人而抬高自己，事实上，作为语文老师，我也做了不少“助纣为虐”的事情。批评是为了“引起疗救的注意”，警醒自己，好与同仁们一起努力!

作者：郭青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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